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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住的还习惯吗?”下了朝,龙洹便来到羽步入住的宫殿。因为是公主,她自然住到了帝华宫。这里是王族公主住的地方。
“哥!”羽步一见到他,立刻便扑到他怀中,“哥……”
“怎么了?”龙洹吃了一惊,对她这一举动颇不习惯,“是不是住得不舒服?”
“没有……”羽步揉了揉眼睛,低下头,“这里太大了,有些空荡荡的……”
“那……明天让煜燊他们过来陪陪你吧。”龙洹摸着她的头,“要不你自己到处走走,我让几个老侍卫带着你,不会迷路的。”
“哥……”羽步有些委屈,“你今天才来看我。”
“我……对不起。”龙洹有些内疚。
“噗……我开玩笑的。”羽步突然笑了,“哥你是君王,当然要以国事为重。怎么能将时间花在我身上嘛。”
龙洹片刻怔然,心中蓦然一动。
“快来吃饭吧,饭菜都要凉了。”羽步拉着他的手,来到饭桌前落座。
因为龙洹一向习惯了清淡饮食,是以王宫的厨子也没有准备什么满汉全席,都是几样夜叉的家常菜。
“哥,你平时都是一个人吃饭的吗?”羽步突然问。
“嗯。”龙洹点点头。
“那不会很寂寞吗?”羽步突然有点心疼他。
“习惯了,也没什么。”龙洹倒不在意。
“哥,以后你就来我这里吃饭吧,我一个人吃饭好寂寞。”羽步拉着他的手,有些委屈。
“这个……”想到自己经常要废寝忘食地批改奏折,龙洹还是摇了摇头,“要你等我,又不知等到什么时候,饿着自己怎么行。”
“哥,你别不按时吃饭啊,对身体不好。”羽步一脸担心。
“嗯,我会的。”龙洹摸摸她的头。
吃完饭,羽步拿出她一直随身带着的羽步琴,信手拈来,便是那首《相见欢》。龙洹就坐在一旁,听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旋律,隐隐间有些恍惚。
“对了,哥。”羽步忽然想起什么,“你说过,这架羽步琴,是神女夕瑶造的。那为什么……放在琴里的乐谱,却是由魔族的文字写成的?”
龙洹先是一愣,继而才回过神来。手轻轻抚上琴弦,似有感慨。
“那不是魔族的文字,是古兽文。”龙洹缓缓道来,“如今我们各族的文字,都是由古兽文演变而来。而最初的古兽文,现在只有八族王室成员才会学习,才能看懂。”
他拿过那份乐谱,轻轻一笑:“乐律只有五个音,要看懂也不难。不过……毕竟古兽文早已不在世间流传,哪怕是煜燊他们也未必能看懂,而你……或许真的是注定你属于这里,血脉无论到去何方都是改变不了的。”
“哥……”
“其实这架琴的故事……来自于上古传说。”龙洹又将琴谱放下,“它已经久到……没人记得了。”
传说,盘古开天辟地,身死之后,其肉身化为万里河山,精、气、神则化为创世三皇,是为伏羲、神农、女娲。伏羲造神族,神农造兽族,女娲造人族。上古之时,三族共存于盘古大地,其乐融融。其中,神族的夕瑶、飞蓬与兽族的重楼三人相交甚好。
某日,飞蓬于山林间偶闻一琴声,惊为天籁。然而正当他上前意欲一见演奏者,却寻不到丝毫踪影。自那之后,飞蓬对此事念念不忘,以至于茶饭不思,甚至开始对乐律来了兴致,时常翻阅琴谱,又去请教太子长琴,连与重楼约定比武之事都抛到了脑后。重楼自然满心怨气,却也不好说什么。
飞蓬过生辰的时候,夕瑶特地取神树的枝条亲手为他做了一把琴,作为贺礼。这架琴,便是日后名震天下的羽步琴。
而重楼,他自然不会忘记好友的生辰。只是他素来武痴一个,让他打造兵器说不定还能帮上忙,要他鼓捣乐律绝对是个错误的决定。
于是在飞蓬生辰的这一日,他只是递过一个信封模样的东西。“送你。”
“这是什么?”飞蓬怀着好奇心将信封拆开,“是……乐谱?”
“嗯,我让龙煜写的。”重楼颔首。
兽族第一琴师龙煜,在上古时期,其才华可与太子长琴相提并论。只是龙煜身为兽族,加上作品不多,是以并没有在人间留下传世的美名。哪怕时至今日,在九幽大地之上,知道他名字的人恐怕也没几个。
见好友送了琴谱和琴给自己,飞蓬自然跃跃欲试。他当即坐下拨动琴弦。
“哎?这首曲子……?!”才弹了几个音符,飞蓬便震惊得连嘴都合不上,“是那天听到的……”
那日在山林之中,龙煜随手拨动琴弦,无心而为,却不知听者有意,竟铭记于心。
重楼身为兽族首领蚩尤幼子,有求于他,自然不好拒绝。思前想后,便将那日的随心而坐写了下来,权当一曲。
“原来……是他……”飞蓬喃喃自语。
“怎么了?”重楼不明所以,“你不喜欢?”
“当然不是。”飞蓬摇摇头,“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为防遗失,他在琴内弄了个暗格,将乐谱置于其中,又施法锁上,以防他人打开。
日后,飞蓬因触犯天条,被打入轮回,他的琴随之流落人间,再无踪影。
而重楼,或许还记得,或许早已遗忘,他没有再提起当日赠送琴谱一事。
龙煜,这位曾经的兽族第一琴师,在上古三族大战之时战死沙场,其独子后来被蚩尤赏赐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归龙紫玉,成为日后夜叉王族的象征。
“我也是偶然一次在藏经殿中翻到一些旧书,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故事。”龙洹似有感慨。
“那位叫龙煜的琴师,就只剩下这篇作品流传下来了吗?”羽步略有遗憾。
“那倒不是。”龙洹摇摇头,“他去世之后,他的后人——我们夜叉王族的先祖,整理了他的遗物。可惜上古大战尤为惨烈,加上我们兽族被迫舍弃自己的家园,进入九幽大地,所以不少作品都遗失了。藏经殿中保存的,也就只有十多份。”
“好可惜……”羽步有些伤感。
窗外繁星漫天,龙洹将目光投向无尽的夜空,若有所思。
“对了哥,给我讲讲爹和娘的故事吧。”羽步离了琴,扑到他怀中。
“这个……”龙洹有些为难,“二叔……总是忙于国事,我与他其实不常碰面。至于你娘……我并不认识。”
“那你平时都干些什么?”羽步索性将头枕在他腿上。
“平时……就看看书,练练武。”龙洹轻抚她的长发。
“你不出去玩吗?”羽步有些惊奇,“不去跟朋友一起玩?”
“傻瓜。”龙洹轻叹一声,“帝王家的孩子,可不能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嗯……”羽步的声音迷迷糊糊,看样子是累了。龙洹也不叫醒她,任由她一直枕在自己身上。
二叔……
嘴角微微扬起。
她真是一点都不像你啊……
这天早上,几位来宾终于厌倦了一整天都闷在承渊宫的日子,打算走出宫门,到别的宫殿去看看。只是刚一出门,就被一声“公主殿下驾到”给吓到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羽步。只见她一改平日里的江湖打扮,穿上了一套紫色长裙,胸前坠着那块象征夜叉王族的紫色玉石,没有任何的胭脂水粉,只头上的发簪配着白色的流苏,衬出愈发飘逸的长发。没有了那股侠义的豪气,倒多了几分惊艳的柔情。大家都是第一次见到她这番模样,一时间惊得话都说不出。
“小羽,你……”柳兮月语塞了。
“真漂亮……”煜燊发自肺腑地惊叹。
“你们别这样看我啦……”羽步头一回觉得不好意思,“那些宫女整天到晚说什么‘公主要有公主的样子’。我拗不过她们,就选了一套最朴素的应付一下……”
“别这么说,很适合你呢。”络缃摇摇头,“真的很漂亮,你要是多穿几回,怕是罗刹国的公主也被你比下去了。”
“是啊。”夏侯怿也附和,“我还是头一次发现小羽原来这么漂亮,以前你穿着那身行走江湖的便衣,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现在这样,完全就像换了个人。”
“陛下驾到——”这边正说着,那边又有人高声传话。这回走来的龙洹又一次将众人折服了一遍。不是平常的常服,而是紫色的王袍,头上没有束冠,却比束冠更加气势。一头长发用玄色的流苏简单束在脑后,披散下来。齐眉处系着火色的抹额,腰间束有金色的腰带。
“都退下吧。”龙洹屏退了身边的所有随从。
“龙洹,你这个样子,我们是不是该向你行礼?”煜燊有些拿不准。
“还叫名讳?该叫陛下。”宇文翀提醒道。
“免了。要真纠缠这些繁文缛节,连话都不能好好说了。”龙洹摇摇头,“你们还是同以前一样叫我就行。”
“哥,你答应过带我去帝乾宫的。”羽步拉起他的手,眼神中带着不满。
“这不是来带你去了。”龙洹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走吧。”
“去哪里?”煜燊问。
“帝乾宫,非王族成员不得入内,抱歉了。”龙洹习惯性地拱手,“几位或在宫中随处走走,我带小羽去去就来。”
大家无法,只得离了两人,往别处去了。这一边,龙洹带着羽步,穿过七拐八弯的回廊,来到了王宫最深处的一座宫殿——帝乾宫。
帝乾宫,可以说是整个王宫中最小的一座宫殿,里面依次挂着夜叉族自开国起历任国君的画像,以及摆放着一些生前用过的东西。只有帝王子孙,才能入内一窥其先祖的真容。
“这就是……我爹的画像吗?”羽步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面前的画上画着一个七尺男儿,紫色的王袍,紫色的长发,曲卷的刘海,一双温柔的桃花眼,面带温暖的笑意,从容自若的优雅,仿佛一言一行都能尽显王族的气质与洒脱。画像之下还有一行小字:赫王一百六十五年诞,幽王元年至幽王七十二年在位。
“二叔……是位好君王。”龙洹走到她身边,与她一同并肩抬头仰望,“爱民如子,更甚于我。”
“哥,你也会是一位好君王的。”羽步转过身,拉起他的手,“我在城中走的时候就听到了,百姓都称赞哥哥呢。说哥你为社稷江山呕心沥血,更胜先王。”
“呵。”龙洹苦笑一声,无可奈何地摸摸她的头,“他们那些瞎说的话,你就信了。”
“老百姓才不会瞎说。”羽步认真地摇摇头,“我在江湖上走了那么久,最清楚了。”
说话间,羽步又将视线转向幽王旁边的画像。画像上同样画着一位七尺男儿,也是紫色的王袍,金色的王冠,从容自若的优雅,不同的是神色上少了几分温柔,多了一丝肃穆。画像之下镌刻着一行小字:赫王十三年诞,溟王元年至溟王一百八十四年在位。
“这是你父王?”羽步看着溟王的画像,“跟爹长得很像呢。”
“嗯。”龙洹微微颔首,神色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二叔说,我的长相遗传自我娘,倒与父王并无相似。”
转身,抬手,轻抚那一道剑挺的眉,心中感慨万千。“你啊,也就只有这道眉,与二叔相像了。”
“哥你也是啊,你除了眉毛跟大伯很像之外,其他都不像了。”羽步拉着他的手,笑着回应,“我们都不像爹。”
“是啊。”
这样也好。
你不必像二叔那般……
“陛下。”殿外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孤说过了,今日不上朝,有事明日再奏。”龙洹似乎很不待见这个声音。
“陛下。”殿门外,玄泓单膝跪地,声音有些急切,“此事事关重大,请陛下三思。”
“唉。”龙洹皱了皱眉头,长叹一声,很是无可奈何。
“哥,江山社稷为重,你去吧。”羽步推了推他,“这些画像,下次再看不迟。”
“我让玄泓送你回去。”龙洹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帝乾宫。
殿外,玄泓依旧恭敬地跪在地上。龙洹走下台阶,来到他面前:“何事禀告?”
“陛下,魔尊大人请您前往万仞孤峰去见他。”玄泓低着头。
“什么?!”龙洹差点没吓一大跳,“魔尊大人?此话当真?”
“属下句句属实。”玄泓一字一顿地回答。
“备衣。”龙洹丝毫不敢怠慢,急忙往自己的寝宫走去,“你送公主回宫。”
脱下王袍,换上臣服,束上紫玉冠。这是一套十分考究的礼服。繁复而不华丽,是八族君王朝觐魔尊时必须穿上的臣服。尽管连自己的父王和二叔都没有用过,但代代君王登基之时都会命宫中裁缝为自己定做,从无例外。
走出宫门,默念咒语,脚下的法阵瞬间便将自己送到了万仞孤峰。
万仞孤峰乃是九幽大地上的第二高峰,仅次于魔界第一高峰的兽皇山。在万仞孤峰的绝顶之巅,安放着仅有的一张“血牙王座”——由无数凶猛魔兽的血色獠牙围绕而成的血玉石床,正是魔界至尊——魔尊重楼的王座。
而此刻,当龙洹来到万仞孤峰的绝顶之巅时,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一抹孤傲却带着落寞的身影,正静静地等待着。
“参见魔尊大人。”龙洹单膝跪地,恭敬地低首行礼。
“起来。”重楼没有转身,只是用冰冷的语气命令道。
龙洹遵命地站起来,神经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还没等他反应,重楼便首先开口了:“九泉为何异动频繁?”
“回禀魔尊大人,九泉频繁异动,皆因九泉之一的春滋神泉封印被毁,导致泉眼灵力大量逸散,造成的九泉灵力失衡,异动频繁。”龙洹不敢有所隐瞒。
“封印被毁?”重楼突然将语气一收,转过身来,“你身为九泉守护,难道不知此事的严重性?”
“臣明白。”龙洹紧了紧拳头,微微垂首。
“既然明白……”重楼的语气却突然缓和了,“你已经决定了吗?”
“……”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僵在那里,气氛显得有些冷。
“很多年前,有人曾问本座: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心情,到底怎样才是真正的喜欢?”重楼突然叹了一声,转过身,没有再看他。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人类身为六界中最渺小的种族,却拥有其余五界渴望而不可求的东西,那就是情。”重楼的语气中似乎夹着一丝难过,“夜叉毗邻人界,亦常受人族言行影响,更有推行学习人类文化的政策,想必你们的心,也同人类无异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龙洹微微动了动嘴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本座虽不曾现身,但你们夜叉王室的所作所为,本座清楚得很。”重楼冷哼一声,“溟王和幽王……罢了。”
“既然你决意如此,本座亦不再过问。结果如何,想必你心中早已有数。”嘴上说着冰冷的言语,却不知不觉叹了一声。
“臣……明白。”龙洹的声音中隐隐透着颤抖。
“拿去。”重楼转过身,将一颗火红色的珠子放在他面前,“火灵珠,本座不过是偶然得到……用与不用,自己决定。”
话音刚落,人便消失无影。龙洹还来不及接过,万仞孤峰上就只剩他一人。
“火灵珠……”龙洹将面前散发着热量的珠子握在手中,却头一回觉得凉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