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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羲之一共邀请了四十一人参加这次集会,包括琅琊王氏的王羲之及其子王凝之、王奂之、王肃之、王徽之、王操之、王献之;陈郡谢氏谢安、谢万两兄弟;颍川庾氏的庾友、庾蕴;高平郗氏的郗昙;谯国龙亢桓氏的桓伟;陈郡袁氏的袁峤之;太原王氏的王蕴;其他士族如魏滂、虞谷、羊模、孔炽以及当时的著名玄学家孙绰、孙统,庾亮故吏王丰之、殷浩幕僚王彬之等。从上述名单里,我们就可以看出来,当时势力最大的几个门阀士族全都有代表参加了这次盛会,与其说是一次士人们放浪形骸、谈玄论道的集会,不如说是一次把各派政治力量召集在一起联谊的政治沙龙。
当时朝中的政治形势是:桓温自从在永和三年逆流灭了成汉政权后,龙亢桓氏在上游迅速崛起,已经成为朝廷一块心病,于是东晋中央政府选择扶植殷浩出来抗衡桓温。朝廷既不想失去北伐这面政治正确的旗帜,又不想让桓温再立新功,无奈之下只好让殷浩领导北伐,但是又把桓温明显排斥在外。
殷浩对王羲之是极其欣赏的,他处于守丧期间就曾推荐王羲之出任护军将军。护军将军是禁军高级将领,统率着独立的营兵,为禁军“六军”之一。护军将军的名称很有讲究,“资重者为护军,资轻者为中护军”。后来看到王羲之反对北伐,殷浩也不勉强,遂以王羲之为右军将军、会稽内史。会稽是建康的战略后方,也是东晋最重要的粮食产地,政治、军事、经济意义不言而喻。除此之外,会稽还是司马昱的封地,王羲之能够出任会稽内史,替司马昱打理封国事务,说明王羲之是司马昱、殷浩这一政治集团内的亲信人物。就个人的友情、兴趣爱好和年龄远近上,王羲之与殷浩之间无疑要比桓温密切亲近得多。不过就是因为王羲之对殷浩实在太熟悉了,所以他才不看好殷浩,他才对殷浩所领导的北伐持悲观的态度。
我们不能单纯地给王羲之下一个反对北伐的标签,他只是反对情况混沌不明情况下的贸然开战,反对他认为不合适的人来主导北伐。鉴于桓温与朝廷严重对立的情形以及他本人与司马昱和殷浩的亲密关系,他是不可能提出支持桓温主导北伐的建议的,因此他只好含蓄地提出反对北伐。
王羲之不是一味地反对动武,至于赢面较大的战争他是支持的,回想当年庾翼北伐的时候,王羲之是持积极赞成态度的。桓温出兵进攻成汉之前,曾经向朝廷上奏,朝堂里的绝大多数人对此持反对态度,王羲之却闻讯大喜,在给友人的一封书信中兴高采烈地说:“十四日,诸问如昨,云西有伐蜀意,复是大事,速送袍来。”《诗经秦风无衣》云:“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王羲之这时流露出愿意与桓温一同前往平定巴蜀的意愿。桓温平蜀后,命益州刺史周抚镇彭模,王羲之特致周抚书信询问:“云谯周有孙,高尚不出,今为所在?其人有以副此志不?令人依依。足下具示……严君平、司马相如、杨子云皆有后不?”其对蜀地名贤人文的关切之心跃然在字里行间。
既然自己分别上书给司马昱和殷浩的反对北伐的那两封信已经如石沉大海,既然已经知道在北伐的问题上不能再作无谓的劝谏,那么,让这次北伐的结果变得稍微好一点也许就成为王羲之的最后一点心愿。因此,这兰亭集会说是有政治目的吧,虽然与会的大多数人有着强大的门阀背景,但与会者本人并非顶级政要,还没有达到可以左右政局的地步,根本不可能谈出什么名堂。说是没有目的吧,大事当前聚集这么多要人过来,饮酒赋诗的过程当中相互之间不八卦一下政治时事也是不可能的。
联想到之前早在永和六年(公元350年),王羲之就曾致书殷浩,认为殷浩不宜与桓温构隙,望其效法蔺相如、廉颇,谋求“将相和”。不久,又密见殷浩,力陈唯内外协和国家方可安生之理,可惜不被采纳。
再联想到在其后的东晋升平元年(公元357年),王羲之因自家的金庭庄园五谷丰登,果木成荫,剡槌纸、茧丝业等手工业作坊已初具规模。他欲邀请中表兄弟们来共享田园之乐。他在《与谢万书》中说:“衣食之余,欲与亲知共欢宴,虽不能兴言高咏,衔杯引满,语田里所行,故以为抚掌之资其为得意,可胜言耶!”据《王羲之集》仅存的六百多篇书札统计,应邀来金庭的有他叔叔的儿子鄱阳太守王耆之,族叔王导的儿子王恬、王洽、王劭、王荟,妻弟郗愔、郗昙,儿媳谢道韫、范新妇等。这是继兰亭修禊后王羲之所组织的又一次盛大集会。他认为这次亲友聚会和兰亭聚会的曲水流觞相比,虽不能“兴言高咏,衔杯引满”,但“语田里所行,其为得意,可胜言耶!”。
如果只是想自娱自乐的话,王羲之其实大可以象金庭庄园聚会那样只邀请亲友和至交来参与聚会,而不是把一批军政大佬在戎马倥偬时招来。因此,喜欢当鲁仲连的王羲之召集这次兰亭集会的根本目的可能不在于修禊,也不在于饮酒赋诗和清谈哲学问题的,应该寄托了王羲之谋求荆扬和解、达成桓温与殷浩两派之间互相抛弃成见,互相谅解,同心协力的心愿。所以在这次集会中,王羲之邀请了全部的重量级门阀的代表,同时也有诸多军方背景而非名士身份的高级官员参加。王羲之也许希望通过这个乐而无忧的集会拉近对立双方的距离,给双方创造一个对话和沟通的平台,让矛盾双方的代言表都能够坐下来谈一下,至于能不能谈成,或者能谈成多少,我这个发起者也是无法控制的,但是如果我明知不妥却不尽一点义务的话,我是会问心有愧的。
不知道王羲之的心意后来有没有被桓温的儿子桓伟带给桓温,以及被殷浩的幕僚王彬之带给殷浩。不过就算都传达出去,也都太晚了,因为此时离殷浩的败落之日也不剩几天了。
桓伟,字幼道,桓温第五子,平厚笃实,居藩为士庶所怀,后来累官至持节、都督荆益宁秦梁五州诸军事、安西将军、领南蛮校尉、荆州刺史,封西昌县侯,作为桓温方面的代表似乎也挺合适的。桓伟作了在集会中《兰亭诗》一首:“主人虽无怀,应物寄有为。宣尼遨沂津,萧然心神王。数子各言志,曾生发奇唱。今我欢斯游,愠情亦暂畅。”从这首小诗上来看,桓伟似乎对王羲之的这次集会的意图是心领神会的,这“愠情”两字有点露骨,表明桓家对于朝廷方面的决策是有一定的埋怨色彩的。
不久之后,殷浩方面的与会代表王彬之在山桑攻打姚襄时,被姚襄所杀。王彬之生前只留下《兰亭诗两首》。其一,“丹崖竦立,葩藻英林。渌水扬波,载浮载沈。”其二,“鲜葩映林薄,游鳞戏清渠。临川欣投钓,得意岂在鱼。”如果说王彬之的得意不在鱼,那么在哪里呢?如果他能预料到自己快要兵败身亡,他还会那么的得意吗?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尽管和事佬王羲之煞费苦心地把各方政治势力的代表都撮合到一起了,然而由于关键双方之间根深蒂固的对抗心理始终无法释然,还是丝毫没能起到改变历史进程的作用,只在历史上留下了一次文人风流聚会的雅名,而后来研究《兰亭集序》书法的人又远远地多于研究他忧国忧民思想的人,骨感的现实颇为黑色地幽默了一下王羲之的初衷。
这世上唯一不缺的就是无奈。不过,王羲之弄拙成巧,无意中反而成就了被唐太宗所肉麻吹捧出来的天下第一行书,不知道这种瓜得豆的结局有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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