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旧地重游闻噩耗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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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在大厅之中分宾主坐下,李显指着太平公主,引荐道:“二位壮士,这位是我的妹妹,太平公主,她的大名想必你们二位早有耳闻吧?”张昌宗点头道:“公主之名,如雷贯耳,即便是塞外蛮夷亦知我大周有位美如天仙的公主,又何况是在下呢?”说完,他便微微一笑,凝望着太平公主。
此言略显轻佻,习伯约本以为会惹得太平公主不快,谁承想她竟掩嘴娇笑起来。太平公主虽是年过三旬,却是驻颜有术,未有衰老,此时着意卖弄,端的是风情万种。
张昌宗坐在太平公主下手,二人相距甚近,此时他被太平公主的媚态所迷,微笑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满面的痴态。习伯约与绝色少女皆是眉头紧皱,而那中年女子则是满面嫉恨之色,望向太平公主的目光中似欲喷出火来。只有李显似是无所察觉一般,依旧面带微笑。
太平公主望着张昌宗的样子,心中欢喜,便止住笑,道:“张郎君谬赞!我已是年老色衰之人,又如何比得上那二八佳人呢?”说着,她的目光便有意无意间瞟向那绝色少女。张昌宗略一思索,便已了然,适才那绝色少女直言不讳,教太平公主失了面子,太平公主怀恨在心,此刻便欲羞辱那绝色少女。张昌宗便哈哈一笑,道:“二八佳人虽好,却怎及得上公主的风韵?”太平公主满意一笑,眼角斜瞟绝色少女,似是在故意气她。绝色少女却只是冷哼一声,未予理睬。
李显又道:“这位乃是内子韦氏,这位则是小女裹儿。”他分别指向那中年女子与绝色少女。韦氏乃是李显正妻,在李显为太子时便被召为太子妃,其后李显登基为帝,韦氏便顺理成章当上了皇后。
可惜好景不长,嗣圣元年,李显登基仅仅过了月余便被赶下皇位,韦氏与其一同被武则天贬出长安了。其时韦氏已然身怀六甲,在赶赴房州的路上,她产下了一个女婴,只因当时情况窘迫,匆忙之中只能解下衣衫做襁褓,便为女婴取名为“裹儿”。习伯约亦是嗣圣元年生人,二人恰巧同岁,只是习伯约较李裹儿早了半月出生而已。
李显夫妇被软禁于房州已有十四年,李裹儿也从婴儿长成了倾国倾城的美丽少女。习伯约终于知道了绝色少女的芳名,心中欢喜极了。韦氏见李显指向自己,生怕被人察觉,便急忙正容起身,施了一礼,李裹儿也起身施了一礼,习伯约与张昌宗便起身还礼。
李显又道:“张郎君与习郎君仗义相救,我理应厚礼相谢,可惜囚居于此,朝不保夕,便是好酒也无一坛,待会只能以粗茶淡饭款待,实在是委屈了二位。”习伯约正色道:“殿下身份尊贵,能与殿下相识便已是莫大的荣幸了,又岂能贪图报酬?只是在下心中有个疑问,不知殿下可愿为在下解答?”李显道:“习郎君请说!”习伯约便清了清嗓子,道:“殿下乃是先帝嫡子,当今皇帝亦是殿下之母,那武承嗣不过是陛下的侄儿,竟然敢带人来此行凶,在下实不知他为何敢如此胆大妄为!”
此言一出,大厅之中登时静了。张昌宗见习伯约言及皇家之事,不禁一惊,赶忙向他使眼色。李显闻言,愣了片刻,才长叹一声,道:“习郎君有所不知,这其中自有缘由……”却是欲言又止。韦氏则是满面激愤,可见李显罢口不言,她也只得暗叹一声,强自忍耐。
习伯约又岂能不知其中缘由?不过是故意试探罢了。此刻见李显果然心有不甘,习伯约正欲再说,却听太平公主道:“三哥不必难过,此次太平来此不光是来营救三哥性命,还是来传达陛下旨意的。”
李显浑身一颤,颤声道:“陛下……陛下的旨意?莫非是觉得房州……不够远,还要将我贬往岭南吗?”太平公主摇头道:“非也!陛下是命太平来召三哥还朝的!”李显与韦氏闻言又是一颤,二人皆觉难以置信,李显问道:“是回洛阳吗?难道陛下回心转意了吗?”说罢,二人一齐望向太平公主,满面期盼。
太平公主点点头,道:“陛下年事已高,已不似从前那般……那般气盛了。”顿了顿,她又道:“武承嗣想当太子乃是人尽皆知的,现下武氏宗族在朝中势力极大,想来武承嗣是认为时机已到,方才纠集人马跑来房州,明目张胆地要置三哥于死地。三哥若是死了,四哥想必也难逃毒手,那时就真正是无人能与他争了!”
李显听罢,想起适才的凶险,犹自心有余悸,习伯约却冷哼一声,道:“他武承嗣何德何能,也配当太子吗?简直是痴人说梦!”太平公主瞥了一眼习伯约,冷笑道:“他不配当太子,那谁人又配当呢?习郎君且说来听听!”习伯约只觉身周除了自己与张昌宗外皆是李氏宗族,便大胆说道:“周室乃是承自大唐,陛下百年之后这皇位自然要还于李唐!况且,庐陵王殿下乃是陛下的亲子,而那武承嗣不过只是圣上的从子罢了,其中亲疏,不言自明,这太子之位自然是非庐陵王殿下莫属!”众人皆惊,李显满面惊惶之色,劝道:“习郎君,这番话你可万勿对外人说,会惹来杀身之祸的!”习伯约点点头,道:“在下省得!”
太平公主继续说道:“陛下得知此事,也是勃然大怒,当即便命太平前来阻止,好在太平来得及时,终于阻止了这场祸事。”韦氏道:“武承嗣所率之人武艺精深,远胜府中的护院,当时情势本已岌岌可危,幸好有二位郎君及时出手,我等方才保住性命。”
太平公主想象着当时的情景,不禁惊叹道:“武承嗣带来的人手着实不少,只凭他们二人便抵挡住了?”韦氏点点头。太平公主不明真相,只以为是习伯约与张昌宗合力抵挡住了武承嗣,殊不知是习伯约凭一己之力救下的李显一家,张昌宗只是在太平公主到来之前方才出手的。
太平公主便道:“二位武功如此高强,若是浪迹江湖,实为可惜!不若随我返回神都为朝廷效力,可好?”张昌宗本就要去洛阳寻找兄长,若是能与太平公主同行,那自然是风光无限的了,便赶忙点头道:“在下此行本就是要前往洛阳,在朝中谋个差事。若是能与公主偕行,实是荣幸之至!”
太平公主闻言,高兴得拍手欢呼道:“那可太好了!不若咱们此刻便动身吧!”说完,她便问李显道:“三哥,咱们立刻动身可好?想来陛下在神都也非常担心呢!”李显此次虽然逃得性命,却已是吓破了胆,得知母亲转变了心意,恨不得插翅飞到洛阳,在母亲身边求得周全,自然是点头答应。韦氏与李裹儿也早想离开房州,便也表示赞同。
太平公主满意一笑,又道:“此次不单带回了三哥,还带回了两个少年英杰,陛下一定会赏赐我了!”众人相视一笑。习伯约却望了望李裹儿,心中暗叹一声,打断道:“在下家中尚有要事待办,恐怕不能随同庐陵王与公主前往洛阳了,还请见谅!”
此言一出,李裹儿便觉怅然若失,难过不已。习伯约观她面色,自然猜到了她的心思,却也只得低头暗叹。其实,习伯约又何尝不想与李裹儿共赴洛阳呢?只是此时便去洛阳,为时尚早,而且扬州也是不得不回的,是以他也只得硬起心肠,选择独自离去了。
张昌宗心知若不是在途中遇见了武承嗣,他与义弟习伯约早已分别,各奔西东了,便道:“公主,殿下,我义弟确是家中有事,之前我二人便已约定好了要在此处分手,并非是他不愿与二位同行。”太平公主也不在意习伯约去是不去,只要张昌宗答应了,她便满意了,此时却假意叹息道:“那可真是太可惜了!”李显也叹气道:“既然如此,我等也不能强人所难,只是与习郎君交臂而失,却是着实令人惋惜啊!”
却听张昌宗哈哈一笑,道:“公主与殿下倒也不必难过,义弟已与我约好,待他了结家中之事,便去洛阳寻我,与我一同到军中效力。”李裹儿闻言,双目顿时便是一亮,若不是有父母在身旁坐着,她便要高声欢呼了。习伯约见她笑逐颜开,也是大为快慰。李显道:“如此甚好,那么本人便在洛阳翘首以待了!”习伯约点头答允。李显生恐夜长梦多,便欲即刻动身。习伯约便也起身告辞。
张昌宗与习伯约相处一月有余,感情日深,此刻即将分别,也是颇为不舍,便欲起身相送。李裹儿却猛然站起,先他一步走到习伯约身旁,道:“既然少侠要走,不若由我来送送少侠吧!”李显微微一愣,却也不以为忤,笑眯眯地道:“那好,裹儿便代为父送送习郎君吧。”
张昌宗早已瞧出二人互生情愫,自然也乐得成人之美,便哈哈一笑道:“既然有县主相送,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了。”又拍了拍习伯约的肩膀道:“贤弟,务要珍重,为兄在洛阳等你!”习伯约点点头,便抱拳为礼,与李裹儿一同向外走去。
二人并肩穿过院子,院中的尸首已被清理得七七八八了。想起适才的凶险,李裹儿不由得望向习伯约,心道:“若不是他及时出现,恐怕此刻我已命丧黄泉了。”又想:“他的武功还真是高啊!一个人便抵挡住了那么多敌人,也不知是如何练的!”
唐人尚武,李裹儿对武学也是颇感兴趣,只是她未遇名师,练起来始终不得法门,是以修为甚低。习伯约见李裹儿望向自己,便问道:“公主,怎么了?”适才望见李裹儿时,习伯约不仅被她的美貌所迷,心中更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自己似乎与她在哪里见过一般。这种感觉在初见沈丽娘时也曾有过,而后见到太平公主,他竟又一次生出这种感觉,不禁大感奇怪,却又想不通这是为何。
李裹儿面色一红,低声道:“习郎君武功如此高强,实在是教人佩服,不知是哪一门的高足?”习伯约道:“在下乃是天师道弟子,尊师姓李,名讳上淳下风。”李裹儿闻言,惊叹道:“怪不得你如此年轻武艺便已出神入化了,原来是李真人的弟子!”她也是偶然间听父亲说起过李淳风,却是纳闷,问道:“我爹曾说李真人已仙逝多年,而你与我年岁相若,他又怎能传你武功?”习伯约笑道:“我师父年纪虽大,却是身子康健,想必是他老人家不愿被尘世俗务所扰,才藉此遁世的!”李裹儿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忽觉不解,问道:“习郎君,你为何唤我公主?”
此时,二人已走至大门外,习伯约见四下无人,便大胆答道:“那武则天不过是个篡国之人,如何配称皇帝?你爹爹继承了大唐皇位,方是我辈心怀大唐之人心中真正的皇帝,你说,我不称呼你公主又称呼什么?”其实,李裹儿也时常想象着若是父亲还是皇帝,那么自己便是公主,该是何等的风光!又怎会像现在这般,终日被软禁于此,不得自由。她心中自然对武则天颇为怨恨,可是怕招来祸患,又哪里敢如此口不择言?便赶忙四下望了望,见无人听到,方才放心。
望见习伯约面上满不在乎的神情,李裹儿忍不住责备道:“习郎君,祸从口出!你年轻有为,若是因此而惹出祸患,那便后悔莫及了!所以啊,这些话你可千万莫要再说了。”习伯约也知自己适才一时冲动,言语之中显露太多,便赶忙点头道:“在下省得。”李裹儿嫣然一笑,道:“你在我面前也不必谦称‘在下’了,我爹娘唤我裹儿,你便也唤我裹儿吧!”习伯约心中一荡,便低声唤道:“裹儿!”李裹儿立时便羞红了面颊,虽然低声答应了,却是声若蚊呐。
习伯约恐她难为情,便先转身去寻大宛马,李裹儿却误以为习伯约这便要走了,赶忙叫道:“喂,你去哪?”习伯约回过头,微笑道:“我只是去找我的马。”李裹儿方才安心,却也羞得转过了身去,不敢再望习伯约了。
武承嗣所率之人甚多,但一番激战之后,活着离去的却不及一半,自然留下了许多马匹,习伯约一时望不见大宛马,只得呼哨一声,大宛马嘶鸣一声,分开马群,来到了习伯约身边。
习伯约牵着大宛马回到李裹儿身边,李裹儿方才转过身来,低声道:“伯约……”习伯约“嗯”了一声,李裹儿继续道:“今日承蒙你相救,大恩不言谢,他日你若是有为难之事,尽管去洛阳找我便是,我一定竭尽全力帮你!”习伯约微笑道:“好啊,他日若是有大魔头、大恶人追杀我的话,我便去洛阳找你,由李女侠为我出头!不过……”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打趣道:“你可要好好习武了,到时若是打不过的话,那李女侠便要英名扫地了!”
李裹儿闻言,凝望着习伯约,心中暗暗打定主意:“你的武功修为我恐怕练一辈子都达不到,但到了洛阳,我也要寻访名师,刻苦练武,再相见时,定要你刮目相看!”想起马上便要分离,她问道:“你说要回家,那你的家在哪里?”习伯约道:“我此行是要去扬州,不过我浪迹江湖,四海为家,所以扬州也不能算是我的家,只是我一位姨娘的家。”
李裹儿不禁皱眉道:“那你日后若是不来洛阳找我,我……我……又到何处去寻你?”习伯约道:“如今天下,武氏横行,李唐式微,正是我辈用命之时,裹儿放心,这洛阳我是一定会去的。”李裹儿方才安心,点点头道:“那好,我便在洛阳等你。”
二人相望良久,习伯约才道:“那我便走了。”李裹儿“嗯”了一声,却翻身骑到了身旁的一匹马上,道:“我再送你一程吧。”习伯约摇摇头,狠下心道:“不必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便是再送出十里又如何?终究是要分手。况且你爹娘还有太平公主也在等你上路呢。”李裹儿只得暗叹一口气,点头答应了,可眼中的泪水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习伯约只得狠下心肠,翻身骑上大宛马,道了一声“珍重”,便掉转马头疾驰而去,而他身后的李裹儿却已是失声痛哭起来。
与李裹儿分手之后,习伯约心中烦躁无比,自然也无心观赏沿途风景,便策马一路狂奔,直至夷陵,方才停下。夷陵码头恰巧有一艘驶向扬州的客船,习伯约便牵着大宛马上了船,一路顺江东下。
顺水行舟,自然要快得多,只用了半月便已到了当涂。只因有客人要下船,客船便在当涂稍作歇息。习伯约的心情已好了很多,便趁此机会下了船,到当涂城中转了转,却发觉当涂城的客栈与酒肆之中聚集了许多来自外乡的百姓,异常热闹。
习伯约一问才知,原来这些人皆是要去往金陵的,只是途径当涂,在此歇脚。习伯约再一问,方知是栖霞寺的老方丈圆寂,新主持继任,将举行升座法会,金陵周遭的信徒皆欲前往观礼。他不禁一呆,心道:“老方丈圆寂了?难不成是法缘那老贼秃死了?”
若不是有法缘收留了骆宾王,习伯约又如何能在栖霞寺中无忧无虑地生活七年?法缘也算是对习伯约有恩,可那一日千牛卫前来栖霞寺抓捕骆宾王,法缘却是束手旁观,从那时起,习伯约便恨上了法缘,兼且他又拜入了李淳风门下,成了道家弟子,而此时佛道两家已成不并立之势,对佛家便更是深恶痛绝势。
习伯约便想回去一看究竟,待客船停在金陵时,他便牵着大宛马下了船,到金陵城中找了间客栈住下。第二日便是新方丈接任之日,此时的金陵城已是万人空巷,习伯约便随着人流涌向了栖霞山。栖霞寺为了迎接贺客,早已在山下搭起了高台,此时来自四方的信众已经到了,其中不乏携着兵刃的江湖中人。
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教习伯约回想起了昔年香客朝山时的情景,他与骆莹儿在人群中穿梭嬉戏,两小无猜,好不快乐。他不禁思念起了骆莹儿,心道:“也不知莹儿此时身在何处,过得如何。”当即打定主意,即便是走遍天下,也要找到骆莹儿。
习伯约便想先回寺中瞧瞧,栖霞山他是再熟悉不过的了,便离开人群,从一条僻静小路上了山。寺中寂静无声,想来是僧人已尽数下山去了,习伯约便绕到寺后,跃入了后院。虽已过去七年,但寺中的房舍布局却是丝毫未变,习伯约轻车熟路,轻易便找到了昔日所住的屋子,却发觉屋中堆满杂物,早已废弃了。想起昔年自己便是在这间屋子里随着骆爷爷读书识字的,习伯约不禁喟然长叹。
此时,山下忽然想起震天的呼喊声,习伯约便也走向寺外。他本以为寺中僧人皆已下山去了,未料大殿之中尚有一个中年僧人在扫地。那中年僧人也以为寺中别无他人了,忽然见到一个陌生人,且是从后殿而来,不禁微微一愣。而山下的呼喊之声太大,完全盖住了那僧人扫地的动静,是以习伯约才未能发现大殿之中有人在。
二人四目相对,不禁面面相觑。那僧人奇道:“施主为何从后殿而来?”习伯约仔细望了望那僧人的脸,依稀记得此人是寺中专事打扫大殿的僧人,便答道:“在下是来寻访一位姓骆的高士,他在寺中隐居。”那僧人思索半晌,摇头道:“寺中没有此人,况且自从几年前一位隐居在寺中的人被朝廷查出是钦犯之后,栖霞寺便不再收留外客了。”习伯约料想他所说之人便是骆爷爷无疑,急忙假作惊奇道:“哦!竟有此事?不知那人下场如何?”
当日骆宾王心知必死,便喝令习伯约领着骆莹儿先行逃命,是以习伯约未曾亲眼见到骆宾王丧命。习伯约虽然也知骆宾王凶多吉少,可朝廷却从未公布过骆宾王的死讯,是以他心中尚存一丝希望,只盼骆爷爷能侥幸逃脱。
谁知那僧人答道:“惹到了朝廷,自然没有好下场,那人便在寺门前被朝廷的武官打死了。”习伯约闻言,不禁呆立当场,过了良久才高声喝道:“胡说!你是不是骗我?”那僧人吓了一跳,颤声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当日寺中许多僧人都曾亲眼目睹,施主一问便知。”习伯约不禁怒发冲冠,仰天长啸一声便出了栖霞寺,大步向山下走去。
他乍闻骆宾王的死讯,怨恨武则天的同时,也将其中罪责归咎到了见死不救的栖霞寺僧众头上,便欲下山去寻他们的晦气。
待习伯约回到山下,新方丈的接任仪式已经举行完毕,此刻正在举行升座法会。高台之上,一个中年僧人身披袈裟、手执禅杖,坐于蒲团之上,正在宣讲《大云经》,台下信徒皆是凝神静听。那新方丈习伯约同样认得,乃是法缘的弟子,法号“觉苦”,也是觉难的师兄。
高台之上尚有几位年长高僧坐于觉苦身后,皆是栖霞寺中的法字辈高僧,只有一个老和尚习伯约不认得。那老和尚约是耄耋之年,虽然须发皆白,双目却是炯炯有神,坐在觉苦身后,如同山岳一般。
这《大云经》本是传自天竺,因其中有佛祖预言净光天女将君临一国之事,大合武则天心意,她便暗中命白马寺的僧人将《大云经》篡改一番,附以新注,又命主持薛怀义献与朝廷。此后,天下各大寺院便开始为武则天大肆宣讲《大云经》,其中的故事竟当真教许多百姓不再介怀女主天下了。
此时,觉苦讲道:“人民炽盛,无有哀耗、病苦、忧恼、恐怖、祸难,成就具足一切吉事,阎浮提中所有国土,悉来承伏,无违拒者也!此段经文意指天下百姓,尽忠赤者即得子孙昌炽,年无哀耗,皆悉安乐,无有病苦及诸灾祸,具足一切吉祥之事。伏以大圣威德,化及万方,四夷之人,咸来归附。然其永效赤心者,即同获前福,如有背叛作逆者,纵使国家不诛,上天降罚,并自磨灭!”
众人听罢,纷纷点头颔首,皆是深以为然。习伯约却是勃然大怒,心道:“这经文听来似是劝人向善,其实不过是危言耸听,以图巩固武妖后的统治而已!”一怒之下,他便运起“正一玄功”,一步步向高台走去。
挡在身前的人纷纷被凝聚在周身的内劲挤开,习伯约很轻易便来到了高台近前,纵身一跃而上。众人见状皆是一愣,不知他意欲何为。觉苦与习伯约离得最近,便施礼问道:“这位施主上台来是有何贵干?”习伯约自然不能说实话,只得冷笑一声,道:“在下只是江湖中的一个无名小卒,听闻栖霞寺武功精妙绝伦,便想领教领教。”
觉苦尚未答话,台下之人已纷纷大声责骂起来:“哪里来的小子,竟敢在此撒野!”“觉苦大师正在讲经,你这小子不知好歹,赶快退下!”“你是何人!也配与大师动手过招?”习伯约回头望了一眼,见台下众人皆在怨怼自己扰了他们听经,心中不禁大为光火,一怒之下便将真气运至下盘,使出了千斤坠的功夫。
习伯约已打通了任督二脉,内劲浑厚无比,那高台只是匆匆搭建,又如何能承受得住?几根支撑高台的木桩登时便折为了两半。
高台忽然垮塌,习伯约早有准备,自然无事,而高台上的群僧中却有人应对不及,跌落在地,觉苦则高高跃起,安稳落于地上,并未摔倒。那老和尚却更是神奇,高台垮塌的一刹那,他的身体便轻飘飘地浮在了空中,一息之后才如落叶一般飘落在地,却依旧保持着盘膝而坐之姿,一直被他坐在身下的蒲团也紧贴着他的屁股,未曾掉落。
台下一众信徒也都吓了一跳,纷纷向后避让,其中一些胆小之辈甚至已经拔腿欲逃。觉苦自然知道是习伯约在捣鬼,今日这场升座法会乃是为了庆祝他接掌方丈之位而办,却有人前来捣乱,他又如何能不怒?当即便喝道:“这位施主既然要领教贫僧的武功,贫僧自然奉陪!”说罢,便举掌击向习伯约。
习伯约见觉苦果然中计,不禁微微一笑,他自恃武功,无所畏惧,也举掌迎了上去。觉苦见习伯约年纪轻轻,又觉自己是含怒出手,本以为毫不费力便能将他擒下,谁承想二人双掌相交,觉苦只觉习伯约掌上一股大力涌来,自己竟是招架不住,双腿不由自主便向后退出数步,不禁大惊失色。
围观的武林中人与栖霞寺众僧见觉苦于一掌之间便落于下风,亦觉难以置信。觉苦只以为是自己一时大意,方才教习伯约占了上风,便再次将功力凝聚于双掌之上,攻向了习伯约。这一次他有所警觉,便不再只是简简单单地双掌平推了,而是用出了“达摩掌”中的精妙招式,一招间接连变换了两次掌势,最后拍向了习伯约前胸。
习伯约见觉苦再次攻来,便双掌齐出,一掌护在前胸,另一掌则斜击觉苦肋下。觉苦只得撤掌护身,习伯约得势不饶人,又施展出“太乙神拳”猛攻觉苦。蓦然间,只听拳风呼呼,数招之内,觉苦便已是左支右绌、岌岌可危了。
栖霞寺其他僧人欲要上前相助,可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却又恐以众欺寡被人耻笑,只得在一旁屏息观战,一时心急如焚。那老和尚自从落在地上便闭上了眼睛,似是在凝神静坐,可习伯约方一使出“太乙神拳”,他却猛然挣开双眼,凝望着习伯约,面露惊异之色。
习伯约又是一拳打向觉苦面门,觉苦堪堪躲开,但面上被拳风拂过,也是隐隐作痛。习伯约正待一鼓作气,将觉苦击败,却听一声长笑,有一人自人群之中高高跃起,落在了习伯约身旁。习伯约不知此人是何来路,只得暂时罢手。
此人是个年约三旬的虬髯壮汉,跃至离习伯约不远处却不说话,只是笑吟吟地望着他。习伯约不禁有些诧异,便问道:“这位兄台有何贵干?”虬髯壮汉尚未答话,忽听一人喊道:“南大侠,是南大侠!”
喊声一出,人群之中顿时沸腾起来,又有几人惊呼道“真的是南大侠!”“有南大侠在,哪还容得这小贼猖狂!”习伯约闻声,暗自冷笑:“看来此人还是个知名人物,大侠?哼!也不知是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这虬髯大汉甫一出现,觉苦与栖霞寺众僧便是一惊,纷纷望向虬髯大汉,面上神情颇为复杂。虬髯大汉又是一声长笑,先向四周抱拳拱手,才扬声道:“小兄弟,武也比过了,不如今日就此罢手吧。”习伯约冷笑道:“如此说来,阁下要为栖霞寺出头?”虬髯大汉摇头道:“非也非也!在下是来与小兄弟叙旧的!”
习伯约不禁大奇,问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何来叙旧之说?”虬髯大汉微微一笑,低声道:“小兄弟,你姓李,对不对?”习伯约闻言,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心中惊诧道:“他为何知晓我的身世?”
除去已经离世的法缘、骆宾王,这世上也只有司马承祯、李淳风与沈丽娘三人知道习伯约的身世。习伯约一直以为自己的身世颇为隐秘,不为人知,此刻却忽然被虬髯大汉道破本姓,又如何能不慌?
虬髯大汉见习伯约听后果真是面如土色,便笑道:“小兄弟一定在奇怪我是如何知道的吧?那你便随我来吧!”说完,转身便走,几个起落间,便掠至人群之外,去向远方。习伯约站在原地,心中忖道:“此人会不会只是随口一说?”毕竟这天下姓李之人甚多。不过他转念一想:“他若只是随口一说,又何必以我的姓氏来引我离去?不行,为防万一,我还是跟去瞧瞧吧!”
打定主意,他便不再理会觉苦了,飞身向虬髯大汉追去。虬髯大汉一路奔至长江边,却不再奔逃,而是负手而立,望着湍急的江水怔怔出神。直至习伯约追上来,他才转过身去,悠然笑道:“那道长所言果然不错,你真是伯约兄弟。”习伯约闻言,不禁皱眉道:“你认得我?”
虬髯大汉哈哈一笑,举起双手遮住颔下的胡须,道:“你再仔细看看我的脸。”习伯约凝神一望,却发现如此一来,这虬髯大汉的面庞竟蓦然间不再陌生,他不禁惊呼道:“觉难!你是觉难大哥?”虬髯大汉又是哈哈一笑,点头道:“难为伯约兄弟,过了这许多年仍然能认出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