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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三,上巳日,虢国夫人、秦国夫人及杨国忠携一众达官贵人到城南曲江,游玩踏青。
杨国忠一再邀请我前去,我自是不愿,但幡绰说,还是不要拒绝杨国忠的好,毕竟,他如今权势滔天,再者今日阳光明媚,能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虢国夫人梳合欢髻,一侧鬓上贴翠青色轻薄叶,一侧垂金凤衔珠步摇。素面朝天,上穿牡丹花纹藕丝绫罗短襦,下着曳地翠霞裙,腰系珍珠如意纹绸带,缠金色流云纹披帛,加杏黄半臂。
而一旁的秦国夫人则是梳着乌蛮髻,横插玉簪,描鸳鸯眉,绘梅花花钿,带水碧色瑟瑟项圈,着金丝臂钏,腰垂香囊,上着绛紫短襦,下着曳地隐花裙,佩月青忍冬藤蔓纹披帛,外罩月青色半臂,绣着两只蹙金孔雀。
云帐内,人人忙着举杯欢饮,到处充盈着欢声笑语,而我一个人坐在不起眼的角里,用犀牛角做的双著戳着驼峰炙,看着水晶盘里的清蒸白鳞鱼,听着婉转的笙箫鼓乐宛转,无心下咽。
忽然,听得有马蹄声,只见杨国忠掀帘而入,姗姗来迟,他穿着翻领胡服,胸前是一只非常惹眼的银白色麒麟。
我不想见他,立即趁着别人给他行礼的空,蹑手蹑脚迅速离开了这里。
曲江岸边,风景正好。
我穿梭在杨柳枝中,心情一下变得大好。
约莫一个时辰后,我有些乏了,便打算回到帐中前去请辞,却在岸边见到一卷白纸,上面写道: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头上何所有?翠微盍叶垂鬓唇。背后何所见?珠压腰衱稳称身。就中云幕椒房亲,赐名大国虢与秦。紫驼之峰出翠釜,水精之盘行素鳞。犀箸厌饫久未下,鸾刀缕切空纷纶。黄门飞鞚不动尘,御厨络绎送八珍。箫鼓哀吟感鬼神,宾从杂遝实要津。后来鞍马何逡巡,当轩下马入锦茵。杨花雪落覆白苹,青鸟飞去衔红巾。炙手可热势绝伦,慎莫近前丞相嗔!
这诗大概是今日随行的哪一个士子所作,若被杨氏等人看见,只怕又要折腾出些什么事来。
想到这,我立即捡起一块儿石头,包在纸中,奋力一掷,让它沉到江水之中。
回到西市,买了个胡饼,方回园子,咬了一口,却隐隐约约听到园外有童谣声传来:“义髻抛河里,黄裙逐水流。”
我心下奇怪,便急忙出门去看,然而却什么也没见着。
七日后,圣人于勤政楼大酺,与民同乐。
不知怎得,今日较往年场面更加杂乱,场上鱼龙百戏的音乐竟全部被民众喧哗嘈杂的声音盖过。
圣人怫然不悦,眉头深皱。
幡绰拢袖,用臂肘戳了戳我,眼里颇为得意道:“你信不信,一会儿,高力士就会让宜春院的许永新前来唱歌。”
许永新便是许合子。
笛师李谟,技艺高超,禁中无出其右。他能吹出高低数十种不同的曲调,歌调最高时,就连歌人的嗓门唱不上去。而且,传闻他每逢吹奏,云散雾尽,流水寂然,仿佛有鬼神降临。
但是,有一年冬天,在华清池,李漠为许永新伴奏时,却被她逐一拉高调门,前后数十曲,直到李谟的笛管被吹裂,却始终未能超过许永新的调子。
圣人由此称赞许永新:“此女歌值千金。”
俄顷,许永新果然出场,她撩鬓扬袖,浅笑莞尔,从容自若,高唱一曲。
令人惊奇的是,她歌声方出,喧闹的人群竟“唰”一下寂静无声,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欣赏着仿佛来自天际的曼妙歌声。
一曲歌毕,掌声雷动。
但高力士却急急慌慌找到我,要我立刻随他去平康坊找仙芝来此。
原来,杨国忠向圣人请赐许永新于他,虢国夫人随即附和。圣人本有些犹豫,但禁不住虢国夫人再三的柔言媚语,便稀里糊涂地允了。
许永新自是不愿,但始终默不作声,只是长跪不起,泪如雨下。
高力士便对圣人附耳,说是传闻许永新与高仙芝情投意合,已经私定了终身。
圣人闻之大惊,立刻命高力士宣高仙芝觐见。
所以,高力士要我做的,就是劝仙芝娶了许永新。
幡绰拦着我,让我不要插手此事。但我还是执拗地去了,不仅如此,我还让他迅速去找玉娘前来。
不管是出于对杨国忠的憎恶,还是出于对许永新的怜悯,这件事,我管定了。
“你真的要我娶她么?”仙芝离我只有一步之距,双眼里是难以置信的吃惊:“娶许合子?”
“是,你必须娶她。”我点了点头,斩钉截铁道:“仙芝,你应该有担当。”
“我本就是个浪子。”仙芝双眼蒙雾,仰面道:“我不愿娶她,是不想害了她。”
“可你不娶她,就会把她推入火坑。”我走近仙芝,望着他消瘦的面颊,一字一顿:“仙芝,你应该对合子好的。这么多年,她从未放得下你。即便是浪子,也不该辜负如此深情。”
仙芝良久无语,突然哽咽道:“我们之间是不是已经回不去了?”
我没有料到他会这样问,但我知道他问得是我和他,我也相信,这个答案,他心里其实非常清楚。
“不在乎是否回得去,而在于你是否愿意努力。”我故意误解他的意思,低声道,“若愿努力,你和合子照旧可以恩爱如昔。”
“十二娘,”仙芝低头望着我,张开双臂,声音颤抖:“能不能……能不能像以前那样,抱着我。”
我不自觉抬起了脚,看着他,心里百感交集,但最终还是狠心转了身,缓缓道:“合子还等着你,快去吧!”然后强撑着提起精神,向门外款款走去。